

张照在八九岁间已经能临诸家碑帖,并能书大字。据《娄县志·张照传》载:“照,幼禀异质,读书日诵千言。八九岁能临抚历代名家碑帖,作擘窠书。”张照在《跋董尚书书六朝赋后》谈道:“余发未燥,喜弄不律,十余年灾纸墨,粗于古人书法有坐井之观,缘上好古敏求,进读经书,雅好写本,日作万字犹不能给。”概“发未燥”时与“八九岁”相近。张照此时既能临历代名家碑帖,且能作擘窠大字,想来习字的时间应更早于此时。而“日作万字犹不能给”,足可见张照学书之用功。


关于张照对颜真卿、米芾的学习,清人亦有记述。
乾隆帝十分推重张照的书法,他曾对张照的书迹多次进行题跋。我们可以从乾隆帝对张照书法的题识,探寻出其对颜、米等人的取法。关于张照学颜,乾隆帝在跋《张照跋赵孟頫乐志论书画合璧》时说:“张照之记,小楷则类平原《麻姑坛》,文笔则仿昌黎《画记》。”关于张照学米,乾隆帝题《张照临米芾书曹植元会诗》曰:“照此书向揭壁间赏,其用笔雄劲神采焕发,真能得南宫三味者。”以今日所见张照临米芾书迹看,乾隆帝言张照“书有米之雄”,还是客观的。


(二)张照对董其昌书法的学习
张照学董是通过王鸿绪和孙岳颁两个途径,最后深浸香光法度。王鸿绪以得董氏笔法闻于康熙朝。张照十一二岁时开始学王鸿绪所临董其昌书迹,故虽学王鸿绪,亦是间接学习董其昌。而从孙岳颁学书,则是张照随父亲张彚回京,入国子监读书之时。


检《石渠宝笈》著录,张照临“二王”等晋人书迹并不是很多。其中临王羲之帖大抵有《心经》、《黄庭经》、《积雪帖》、《圣教序》(缩本)、《山川诸奇帖》。张照《天瓶斋法帖》中有张照临锺繇《宣示帖》,临王羲之《黄庭经》《大庆帖》《邛竹杖帖》《朱处仁帖》《破羌帖》《摧寇帖》《平安帖》,临王献之《洛神十三行》《新妇地黄帖》《鸭头丸帖》《阿姨帖》《豹奴帖》《鄱阳帖》《散情帖》《极热帖》《服油帖》《阿姑帖》《白承舍内帖》《参军帖》。

前所奉子昂兰亭,此极佳本,无一笔不似定武。此真可放下身心,写二三百本,再作商量者。当时在案间,曾临过六十余本,所以深知其妙。惜未能再临,每思仍从尊处借来临十余本,而度无其暇,徒尘几研间无益。是以中止,望弟且临百本何如。行楷不得不从《兰亭》《圣教》问津,而松雪所临《兰亭》,妙在一丝不走。不若香光之但取其神,令人不可攀援也。直庐中若不欲带真迹进去,莫如《阁帖》好。人所不知,拆去装潢,则人皆以为烂帖耳。承下询谆切,不觉发其狂言。



张照学书颜、米、董诸家,时人述及其书法成就亦多以此三家比较品评。
张照学习颜书颇见独到之处,时人多佳誉。而于张照临颜真卿《争座位帖》赞誉尤多。刘墉在观张照临《争座位帖》后作诗四首,言张照临颜书在宋人之上直至唐人。
乾隆帝十分推重张照的书法,他认为张照已经超过了董其昌。他在跋《张照书千字文》时谈道:“张照性颖敏,博学多识,中和韶乐多所厘定,文笔亦隽逸拔俗。尤工书,临摹各臻其妙,字无大小皆有精神贯注。阅时虽久,每展对笔墨如新。予尝谓张照书过于董其昌,非虚誉也。”弘历对张照《千字文》评价不俗,但他更欣赏的还是张照所临颜真卿《争座位帖》,并认为张照临习的颜真卿《争座位帖》在米芾和董其昌之上。

关于张照临颜真卿《争座位帖》超越董其昌的评价,不独出于乾隆,清人阮元亦认为张照所临《争座位帖》确实超越了董其昌。阮元《石渠随笔》云:“张文敏照临《争座帖》有两卷……内府收藏不下数百种,当以此二卷为甲观,笔力直注圆健雄浑,如流金出冶随范铸形,精彩动人,迥非他迹可比。内府亦收藏董文敏临《争座位稿》,以之相较,则后来者居上,同观者皆无异词,不观此不知法华庵真面目也。”关于张照临颜真卿之《争座位帖》,清人亦有认同此为张照酒醉所书。沈初《西清笔记》云:“张文敏尚书嗜饮,有醉中作书极得意者,内府所藏《临争座帖》,自谓酒气拂拂,从十指间出,上甚赏之。”

张照学董已得清人佳评,而其书与赵孟頫相比,清人亦认为不遑多让。崇彝论张照书曰:“文敏书名本为清代诸家之冠,此尤其致精之作,真可与松雪香光争席。”既然能与“松雪香光争席”,盖可见张照学赵学董之妙。清人杨恩寿则于赵孟頫、董其昌、张照书法比较品评,进而言张照书法之妙。他在跋《张照临董文敏辋川诗册》时说:“思白取法松雪,迨成家后辄诋松雪,自谓过之。得天取法思白而自谦光自抑绝不矜夸,并自云形秽,其识见高于思白多矣。迄今赵董张三家之书俱在,平心论之,思白未必高于松雪,得天亦未必稍逊于思白,夸者不必夸,谦者亦不必谦也。”

启功论张照书法时言:“有清八法,康、雍时初尚董派,乃沿晚明物论也。张照崛兴,以颜、米植基,泽以赵、董,遂成乾隆一朝官样书风。”由康、雍衍至乾朝,张照书法能被朝廷认可,引领时风。张照与汪由敦均是内廷文臣,汪由敦亦善书,汪氏去世后,乾隆作诗怀念。诗中将他的书法与张照进行比较:“由敦亦工书,用功过于照。而实不能及,则以天分料。”从乾隆对张照和汪由敦的比较评价来看,张照书法能成为乾隆朝的“官样书风”,功夫之外,如乾隆所言,天分也是很重要的。
张照的影响力不独在清乾隆年间,其后亦有书家于其书法进行好评。邵松年所辑《古缘萃录》中,对《张天瓶临苏长公养生论卷》有题曰:“本朝画山水以麓堂司农为第一,书法则首推张文敏。生平遇两公书画,度力所能致者,必购致之。理念既久所聚渐多,因捡旧所得者与伯英分藏之,将来传示后人又是一重翰墨因缘也。”他又在《张天瓶临右军帖册》后跋曰:“国朝书家摹帖,首推王虚舟先生。余藏其摹‘二王’帖二册,精神讵度,无不逼真。然用硬毫虽尺寸不失而意趣少逊,盖不无拘谨之病。观文敏此册,方知不斤斤求似也。然无虚舟之功力,亦不能臻文敏之神化醇而后肆,方不至出乎规矩之外,故摹古如虚舟难,如天瓶尤难。”王澍的书法在当时有着很高的地位,而清人以其为参照推重张照,足见张照在当时的影响。

张照的从孙张祥河对其书法更是赞誉有加,他引《洞庭湖志》直论张照书法为“清代第一”。作为张照的从孙,张祥河的评价固然有夸饰之处。然书学巨子沈曾植对张照的认同,让我们对张照书法的内涵和高度有了新的认识:
张文敏自言不解草书,然《玉虹帖》内所临唐人“草圣”,顿挫浏漓,实兼入秃素颠张之室,书学至此,盖已超宋入唐,实证实悟,衣钵遥接矣。倦游阁论书,于文敏草省略未拈出,不可谓非失诸眉睫。

由以上所述张照同时代和后代的人对他书法的评价,我们基本清晰了张照的书法取法和高度,尽可能客观地还原了历史的真实。
任何一名书家,或多或少都存在不足之处,张照亦如此。然对于张照书法的不足,乾嘉以来的学者亦有述及,其问题多集中在韵致和俗笔两个方面。

凡大家名家之作,必有一种面貌,一种神态,与他人迥不相同。譬之书家,羲、献、欧、虞、诸、李、颜、柳,一点一画,其画貌既截然不同,其神气亦全无似处。本朝张得天、何义门虽称书家,而未能尽变古人之貌,放必如刘石庵之貌异神异,乃可推为大家。

张司寇书名最煊赫,其笔力沉鸷,洵足退步香光,而气韵远不逮矣。
近人沙孟海在《近三百年的书学》中说:“他是学乡先辈董其昌的字出身的,他不比陈元龙的死学董字。他见到那时学董字的变本加厉,越发浮薄了,所以有意写得放纵些,装出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来,一则免得与人雷同,二则也是他的个性如此。”对于张照书法的刻意和俗气问题,提出了自己的见解。